这些车，差点改变了中国汽车市场的进程

中国汽车市场的井喷，出现在2008年。从那一年起，中国一跃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汽车产销国。随着中国消费者不断释放的购买力，全球各大汽车品牌对中国汽车市场的重视程度不断提升，陆陆续续的，我们的街上也多出了很多“中国特供版”车型。虽然人们对这些“中国特供车”褒贬不一，但是越来越多的特供车型出现，至少意味着各大品牌对于中国市场需求的研究更加深入，理解日趋透彻。

　　近期，车辙君参观了保时捷博物馆，其中就有一台名为C88的车型，而这台小型三厢轿车正是1994年保时捷为了打开中国市场而特意研发的。以这台C88为线索，车辙君回顾了中国车市数十年的发展史，抽丝剥茧，发现了一系列类似的车型，讲真，他们，差点改变了中国汽车市场。

　　中国车市乍暖还寒

　　在改革开放之前，经济制度尚未开放，普通的中国大陆居民是没有渠道和条件购买私人轿车的。即使是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最流行的“硬通货”是三转一响：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这也说明当年普通居民的消费能力很低，远没有达到购买私家车的水平。

　　在1994年，中国的汽车市场终于迎来了破冰。是年7月，国家颁布了《汽车工业产业政策》，其中明确指出“鼓励个人购买汽车”。然而，当时中国市面上适合私人购买的小轿车车型少之又少。除了大家耳熟能详的老三样：捷达，富康，桑塔纳之外，还有广州标致的505，天津汽车引进的大发和夏利，以及极少数进口的波罗乃兹，菲亚特126P等车型。为了丰富中国家用轿车市场，1994年11月14-19日，在北京国贸，召开了“国际家庭轿车研讨会”。而中国汽车市场的大门，也就由此打开。

　　关于这场会议，受制于当年信息流通尚不发达，能找到的资料已经非常有限。车辙君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场会议的简称，PSE ’94。最后，车辙君很幸运的在1994年第六期的《中国汽车（英文版）》上找到了这个会议的全称，“Family Car World Development and China’s Strategy Presentation Seminar and Exhibition”，这一串英文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世界家用车发展与中国策略研讨会及展览”。看来，这一场会议不只是研讨，还有车型展示的部分。

　　当年的《中国汽车（英文版）》封面，封面人物是时任中国机械工业部部长的何光远

　　更幸运的是，网上还能够找到当年纽约时报在1995年7月20日的报道。根据当时的新闻，时任中国汽车工业贸易集团领导Huang Fuheng在这次会议上指出，中国的家用轿车普及需要10-15年的时间，这一过程将非常漫长而复杂。

　　当时会议的照片已经难以找寻，而收集分析留存下来的信息，我们还是可以窥见当年研讨会上的一些端倪。根据报道，当时共有20家海外汽车厂商参与了这次会议。在会议上，大家普遍对于当时（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家庭用车需求做出了如下的总结：

　　1. 中国消费者偏好于外观设计新潮的车型，拒绝接受设计相对落后的车型

　　2.中国消费者最看重的功能是要有空调，其次是要有4-5个座位和足够的空间

　　3.车型必须拥有良好的燃油经济性，最好配备防抱死刹车系统

　　4.汽车价格要在1万美元以下（当时的汇率为8.46，也就是约8.5万人民币以下）

　　5.考虑到中国的汽车工业基础薄弱的现状，车型最好单一，制造和维修简便，以便五年后能够在中国逐步生产或组装

　　在随后的展览中，考虑到以上的这些需求，很多厂商都把自己旗下的廉价家用车型拿出来，对标中国市场。福特公司拿出了欧洲版嘉年华，三菱拿出了小型厢式车MiniCab，通用集团则拿出了旗下沃克斯豪尔子品牌推出的小型车Corsa以及欧宝的Vectra。

　　左上：福特嘉年华。右上：三菱MiniCab。左下：欧宝Vectra。右下：沃克斯豪尔Corsa

　　是不是有些车看上去很面熟，尤其是右面两个？实际上，Corsa就是后来上汽通用投产的小型家用车雪佛兰赛欧，而MiniCab则为后来投产的一汽佳宝面包车提供了借鉴。可以说，在1994年的这次会议中，虽然很多车型没有马上投入市场，但是或多或少的，他们为中国汽车工业打开了一扇接触世界的大门。

　　当然，除却这些拿出了在售车型来应对中国市场的车企，还有两家企业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诚意——他们为中国市场特意设计了两款中国特供车型。这可以说是现在“中国特供车”的前身了。这两款车型，就是保时捷的C88和梅赛德斯奔驰的FCC。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在这次会议上，并没有达成什么实质性的成果。由于中国汽车市场当时还极度不成熟，对于这种整车进口的贸易还缺乏经验，在政策上对于“一下子把市场打开”的行为还较为谨慎，因此，与会的所有汽车厂商都铩羽而归，没有一台产品能够在当时的中国市场上实现整车进口销售。在这里，车辙君只能表达一下遗憾之情，很难想象，如果当时放开了整车进口，中国的汽车市场会是怎样的一个发展现状。然而，历史没有回头路，只能说，在1994年的那个深秋时节，他们差一点点改变了中国市场。

　　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奔驰FCC

　　FCC是一辆两厢小型车，为了控制成本，车的尺寸很小，在今天的标准来看是一辆微型车。但是，车辙君在斯图加特的奔驰博物馆里没有见到这辆车，本以为奔驰是把这辆车遗忘了，但是很幸运的是，万能的互联网告诉我们，在奔驰的官网上依旧可以找到这辆车的相关介绍。

　　奔驰给这辆车命名为FCC，取 Family Car China的首字母缩写，意思就是中国家用车。而奔驰为这辆车提出的设计理念，是“空间宽敞，价格低廉”。根据当时奔驰的乘用车出口项目主管Jürgen Hubbert的描述，他认为90年代的中国消费者对于汽车的需求应该是“安全，可靠，多功能”。而且他们认为，自己带来的FCC车型良好的满足了这些需求。

　　奔驰FCC是一款不折不扣的四门微型车，在中国展览时还非常接地气的做了一个车牌“吉A-01688”

　　这部小车的长度仅为3.56米，然而为了要坐下四个人，奔驰在这辆车里首先使用了“三明治车身”的概念，也就是把车厢的底盘垫高，把变速器，排气管，油箱都放在这个垫高的车厢与底盘的夹层里，这样能够尽量减少车身零部件对车内空间的占用，最大化的提升车内空间的利用率。同时，考虑到中国家庭普遍存在客货两用的需求，奔驰将这辆车的后排座椅进行了可折叠的设计，能够保证在乘坐2人的时候获得足够的储物空间。

　　奔驰FCC把车厢底部垫高，从而获得更大的车内空间，并且后排座椅可以折叠

　　为了节约燃油，这辆车的动力在今天的标准来看只能是够用而已。奔驰为这辆车配备了1.3L四缸自然吸气发动机，最大功率仅为55马力，变速箱则只有一台4速手动变速箱可选。这样羸弱的动力，奔驰甚至没有给出他的百公里加速时间，而是只标出了其0 – 50公里时速的加速时间为6秒，而且只给出了“理论”最高车速为每小时150公里。不过，这辆车的燃油经济性在当时来看算是非常优秀的，奔驰给出的最低油耗是百公里油耗4L。

　　这辆车的车载娱乐系统只有现在看来早已过时的卡带机和收音机，扬声器也只有两个，车窗也是手动操纵上下。实际上，当时奔驰并没有给FCC设计任何高低配置车型，所有的车款都是一样的配置。但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是，这辆车为所有乘员都配备了三点式安全带，并且还配备了冷暖空调，车的后门还使用了液压撑杆，并给尾窗设计了一个雨刮器。

　　为了节约成本，这辆车使用分体式的布制座椅。同时，由于重心高，这辆车的绕桩动态表现非常一般

　　值得注意的是，可能出于品牌形象的考虑，这辆车并没有采用奔驰自己的车标，而是使用了一个新的独立的子品牌FCC。但是，值得玩味的是，奔驰在中国市场吃了闭门羹之后，并没有选择像通用Corsa一样转让FCC的技术进行国产，而是把这辆车带回德国，重新设计了内装和外饰，保持三明治的车身结构，加大尺寸，被冠以A级的名号，加入了奔驰品牌，成为了奔驰序列中的最低端车型。

　　奔驰将FCC概念车带回德国，重新设计，几年后推出了代号W168的第一代A-Class车系

　　奔驰虽然像其他厂商一样，在1994年的这次破冰之旅上失败了，但其设计的FCC车型却无心插柳柳成荫，为奔驰扩展了产品线，成为了今天奔驰掀背车系的始祖。而FCC以奔驰A级车的形象重新进入中国市场，则是20年之后的故事了。

　　深谙中国人购车心理的保时捷C88

　　另一个专为中国市场独立开发车型的企业是德国著名跑车品牌保时捷。20世纪90年代的保时捷正处于经济危机之中，面临着被大众收购的风险，而自己推出的996代911车型造型亦被人诟病。在这样内外交困的背景下，夺取中国市场被保时捷看做是救命稻草。

　　至今仍展示在保时捷博物馆里的C88车型

　　保时捷为了开发这款车型，前期做了大量的市场调查。保时捷认为，以中国人的传统审美观，一定会选择一台“有屁股”的三厢车型。同时，考虑到中国较差的路况，这辆车特意升高了底盘以获得良好的通过性。

　　C88命名中的C代指英文中“廉价（Cheap），舒适（Comfortable），洁净（Clean）”的单词首字母，同时也是英文里中国（China）的第一个字母。88被认为是中文中的吉利数字，并且指出这辆车的售价为8.8万元。保时捷为了C88能够在中国获得成功而大费心机，甚至其时任总裁Wendelin Wiedeking还特意学习了中文，并用中文宣布了新车的发布。

　　C88的中控设计用料廉价，但线条非常夸张，满足一些人标新立异的心理。车标的含义是中国常见的三口之家

　　这辆车由于是三厢造型，体积比奔驰FCC要稍大一些，车长为4050mm，车宽1630mm，车高1435mm，轴距2450mm，但全车仅重980kg。保时捷认为，中国消费者对于汽车的动力性能需求不大，燃油经济性才是最主要的痛点。

　　为了省油，保时捷给这辆车仅配备了1.1L直列四缸汽油发动机，但是有两种调校。一种调校的最大功率为47马力，另一个则是67马力的调校，高功率设定的压缩比高达10，两种动力输出都配合一个五速手动变速箱。47马力车型的百公里加速耗时22秒，预计售价7万-7.5万人民币。而67马力的车型，百公里加速时间是16秒，保时捷声称其理论最高时速可达到每小时165公里，预计售价8.5-8.8万人民币。同时，保时捷还表示未来将投产1.6L自然吸气发动机的高配车型，并且提供有四速自动变速器，ABS系统和安全气囊供选配。

　　C88的造型设计概念图，设计非常圆润，几乎没有什么装饰。为节约成本，前后保险杠都是免喷漆的黑色塑料

　　保时捷不遗余力的推广这辆车，不仅参加了1994年的那场研讨会，还把样车带上了同年的北京车展。并且，保时捷宣称他们已经做好了量产的准备，每年可以供货30万辆车，如果有需要，产能可以扩大到每年50万台。另外，保时捷计划未来这辆车将逐步实现国产，而参与其中的工程师都将到德国参加为期一年的培训。

　　正在学习外观测绘的中国工程师，如果C88国产，他们将得到去德国培训一年的机会

　　然而，虽然保时捷拿出了可以说是诚意满满的计划，但是和其他竞争对手一样，在这次研讨会上中方没有选择任何一台车型投产。保时捷后来又尝试将这台车型投放在印度市场，但再次尝到了失败的苦果。保时捷对这次失败耿耿于怀，在2012年接受Top Gear节目采访时，保时捷档案管理部门总监Dieter Landenberger说：“即使现在你到中国的街上去看那些车型，他们中仍有保时捷C88设计的影子。”

　　然而失败的结局终究不可逆转。不过，保时捷通过开发C88，获得了制造轿车的生产经验。在那之后，保时捷再也没有生产过轿车，而团队则转向协助奥迪开发了RS2运动旅行轿车，和西雅特Ibiza掀背钢炮。而存留下来的C88样车，则永远的停在了保时捷博物馆里。

　　车辙小结

　　在那个懵懂而充满可能性的时代，我们尝试打开了一扇通向世界汽车市场的大门，却又急匆匆的关上了它。这些可能差一点就改变中国汽车市场的产品，我们曾经离他们那么近，又那么远。

　　不过，有人说，这样的政策保护了中国自主汽车产业不受外来资本的冲击，保留了中国自主品牌生长的土壤。在这里，车辙君没有亲历政策的制定，无法分析对于企业和市场的深层次影响，因此难以断定孰是孰非。未来，所谓的中国特供车型，终究会被历史的大潮淹没，而中国汽车市场的未来，只能交由时间去判断。